迷失在春天的阳光里

        走在春天的阳光里，我迷失了自己。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-----题记
十六年前的那个春天，我十六岁，在一所重点初中上初三。
寒假开学那天，恰逢这个小镇每年一度的古庙会，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看热闹的好机会。我把两张“大团结”紧紧地攥在口袋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，感觉自己像一个得胜的将军，又感觉自己像一个家产万贯的富翁。
二十块！从来没有一次拿过这么多！
我想给自己打打“牙祭”。也许我可以买一根一毛钱一根的玉米棒，或者是两毛钱一袋的瓜子，潇洒地边吃边吐壳儿；我甚至可以花五毛钱买一袋梦寐以求的方便面，像那些有钱的孩子一样，把它在袋子里咯嘣咯嘣捏碎了，然后用嘴对着袋子，吃得满嘴满脸------
几次把钱差点从口袋里掏出，又不由自主地放了回去。
我舍不得。这是我这个学期全部的生活费，还有毕业考试、升学考试的报名费，我不能这样奢侈地用它们去祭奠自己的“五脏庙”。
“押！押！”“十块！”“五块！五块！”“------”
这一阵吵闹声以绝对的优势压过了两边小摊的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。
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。我不由自主的凑了上去。
一个中年男人蹲在地上，面前铺着一张油布，上面并排放着三张数字相同的扑克牌，但花色不一样，两张黑色，一张红色。
我终于看明白：摊主不断变换三张牌的位置，其他人看准了下注，押中了红色算客赢，双倍返还；押的如果是黑色，算摊主赢，只收赌注。
一个妇女押了五块，果然押中了红色扑克牌，连本带利收了十块。
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拿出十块钱，犹豫不定。摊主不耐烦的说：“押是不押？不押走开！”男子把十块钱押在中间牌上，大声说：“就这张!不准动!” 
果然又赢了！
        有这么好的事！双倍返还!
        如果我押上十块，就会挣到十块！
        但我还是不敢，因为我输不起。
突然发现那张红色牌的背面有一块污点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。
心顿时砰砰直跳。
“押好离手——双倍返还——”
机会难得！如果赢了，我可以买好多零食，我可以风风光光的走在同学们中间，至少可以不用整天省吃俭用了------
我一把将攥在手里的二十块钱狠狠地按了上去。
“押定离手——开牌——”
我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-------
摊主翻开牌的那一瞬间，我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。
黑色！居然是黑色！
我揉了揉眼睛，还是黑色！
炫目的黑色，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黑洞，一口将我吞噬。
二十块！这个学期全部的费用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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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，只是清楚的记得，天黑的时候才回到学校，晚自习的钟声早就敲过了。回到宿舍，我蒙头大哭。
这是我第一次逃课。
下自习后，室友关切地问 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钱------钱------丢了-------”
“啊？那------回家再要点吧？”
“不------我不能------”
我不能。眼前浮现出父亲辛勤劳作的身影，浮现出母亲无可奈何的眼神-------
我咬了咬牙：熬吧！
前两天还好，有家里带来的干粮充饥。到了第三天，弹尽粮绝，没到天黑就饿得头昏眼花，上课根本听不进了。
心里恨透了那个骗子和那些装腔作势合伙行骗的混蛋，但是丝毫无能为力。
我开始装病逃课。
学校没有宿舍，我们都在校外租房住，我的房东是一个无儿无女的七十多岁的老大娘，在校门口摆个零食摊糊口，有时一整天不回家，用瓜子之类换馒头吃，偶尔吃不完，带回来放在窗台上、房檐上晒馍干-----我便偷偷地拿来充饥，即便有时发了霉，也权当美味佳肴，和着凉水便是一天。
最幸福也最痛苦的就是晚上了，房东收摊回来，我就赊点麻花之类填饱肚子，隔三差五去上几节课，又回来装病。
每个月开学时，除了两元钱的房租外，也只敢偶尔向父母诈骗五角或是一块的资料费，背上满满一背包足够两三天的干粮…
 多年以后，我才明白，自己所谓的承担责任却击碎了父母全部的希望。
由于成绩好，家庭贫困，学校免了我每学期十二快五毛钱的学费，然而，初三下册的课本几乎未曾翻过，成绩下滑是必然的事。曾经痛下决心迎头赶上，但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，使我实在提不起学习的劲头，尤其是在看到赊账已高达六十元时，便彻底失去了信心。
那个春天，总有一种从苍白的阳光里逃遁的欲望…
 后来，和我同住的一个普通班的同学成了我的死党，让我和他领一份饭同吃。
当时的伙食是定量的，早饭和晚饭是半个馒头、一碗清可见底的汤面，午饭也总是一个镘头几块萝卜疙瘩，我们也就草草咬几口了事…
从此与普通班的几个哥们打得火热，明目张胆地逃课、抽烟、打架、偷菜园子------我终于从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，堕落为一个人见人厌的“害群之马”。有好几次，班主任要开除我，但我死乞白赖地不走，终于熬到了考完毕业试------
得知中考成绩时，父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：“怎么办？”
我知道，这个结果父母做梦都想不到。这时候，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彻底、多么不可饶恕。
踏上复读的路 ，我把自己深深地埋在书本里，拼命学习，不敢给自己留下丝毫空暇的时间，因为我怕一不小心就会触痛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。即使这样，还是经常被噩梦惊醒，吓自己一身冷汗。
多希望这个恶梦般荒唐的春天的故事真的是一场噩梦，醒来后，我依然是那个老师骄傲同学羡慕父母欣慰的好学生，依然有自己的锦绣前程------
但是，这个失去的春天，即使用一生的时间都无法弥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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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记：多年后，我几经辗转，四处奔波，最终还是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，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让更多的春天美丽如画！
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毕业了，我依然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，用自己全部的爱给他们点一盏希望的灯，使他们在明媚的春光里远行时，不至于迷失了方向------
 
山西闻喜晋华实验学校　　　　　赵亚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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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感谢支持语文教育的赵亚龙老师提供文稿。